這條路蜿蜒哪里,能有個歸途歇息
臨江仙?| 文
涂鴉新人_1306?| 圖
他找一個很像她的女生,在她喜歡的地方結婚,卻仍舊不愛她。這件事,真是莫可奈何。?
作者有話說
以前聽過一句話,清除痕跡最好的辦法不是刪除,而是替代。我不太喜歡那種失戀后哭哭啼啼自甘墮落的人,你可以花一段時間去紀念你們逝去的愛情,但千萬不要把自己的青春與愛情也一同埋葬,因為說不定前方有更好更對的人在等著你。
【1】這次你的沙漠之行,由我負責
凌山的婚禮在英國霍華德城堡舉行,就是周杰倫結婚的那個地方,因為陳初雨最喜歡的偶像就是周杰倫,但諷刺的是,新娘并不是陳初雨。
遞上辭呈時,經理詢問原因,她的目光視死如歸:“我要去參加前男友的婚禮?!?/p>
那神色語氣,搞得像是要在婚禮上和他同歸于盡一般。
飛機上,陳初雨蓄著一眶眼淚問陪她一同前往的閨密:“凌山在我喜歡的地方辦婚禮,是不是說明其實他心底還是愛我的???”
閨密看她的眼神簡直無語到極致。
婚禮當天,城堡內外被粉紫玫瑰圍繞,當嬌俏可人的新娘挽著新郎走上紅毯時,宛如一場王子與公主的盛宴,陳初雨就坐在最后一排,哇的一聲哭了出來。
閨密趕緊去捂她的嘴,新人交換戒指時,她靠在閨密肩上哭得打嗝,邊哭邊問:“新娘和我長得很像啊,身材臉型都差不多。凌山找了個跟我很像的人結婚,說明他還是愛我的,對嗎?”
鋼琴聲悠揚紛擾,在一場玫瑰花雨中,新人深情擁吻。閨密拍了拍她的頭:“不要再自欺欺人了,如果他愛你,現在站在上面的那個人就該是你?!?/p>
陳初雨咬緊牙,埋在閨密肩窩哭得泣不成聲。
他找一個很像她的女生,在她喜歡的地方結婚,卻仍舊不愛她。這件事,真是莫可奈何。
回國之后,陳初雨決定進行一場沙漠旅行,閨密匆匆趕來阻止時,前往甘肅的機票她都買好了,她提著個比她還大的箱子,神色堅決。
“我曾經和凌山約好,蜜月旅行要去沙漠?!?/p>
閨密恨不得一棒子敲暈她:“你圖什么???”
“圖個念想,這是我做的和他有關的最后一件事,回來之后,我會把他從我生活里徹底清除?!?/p>
話說到這個份上,閨密也無力阻攔。但陳初雨這個人,說好聽點是天真無邪、不諳世事,說得不好聽,就是個有胸無腦還渾身公主病的傻白甜。就憑周圍所有人都知道凌山劈腿了她還美滋滋沉浸在愛情中,任憑朋友如何提示都無動于衷就可以看出來。
穿越沙漠這種事,放在她身上,就跟一朵溫室里的玫瑰跑去沙漠找死一樣。但事已至此,閨密只能托朋友聯系了一個常年帶線很有經驗的向導,一番交代后將她送上了飛機。
到達甘肅是下午,陽光正烈,晃得人睜不開眼。陳初雨這種人,缺乏基本的生活常識,來之前都沒有了解一下當地的風情、地貌、天氣情況,踩著個小高跟,拖著笨重的行李箱,從機場走到停車場時腳后跟都磨破皮了。
好在酒店派了車來接,但到底不比沿海城市,說是酒店,也就比當地的小賓館條件好上一些,不過起碼有熱水。下車后司機接了個電話就急匆匆地走了,她拖著箱子吭哧吭哧上臺階,腳后跟痛得鉆心。
驀然,手上一輕,前面戴墨鏡的高大男人將行李箱提了上去,鏡片反射出她大汗淋漓要哭不哭的丑態,他薄唇微微勾起。
“以為是去香港旅游呢?穿成這樣?!?/p>
她一肚子氣正沒出發,大吼:“要你管!”
她氣勢洶洶地拖著箱子,一瘸一拐地進去了。
計劃是休息一天,第二天早上聯系好的向導會開車來接她,錢早就交過了,但進入沙漠的裝備還是要自己準備。
休息好了,她去周圍超市買了大包零食和防蚊蟲噴霧,已近傍晚,太陽依舊熾烈,但溫度卻降了不少,天際金黃一片,時而被風吹起一片細沙,像金色的絲綢飄揚。
在這里的第一個夜晚,陳初雨睡得并不好,身體并不適應干燥的天氣,半夜嘴唇起了皮,連鼻腔都火辣辣地疼。她懶得開燈,摸索起來倒了杯水喝,窗外風聲嗚咽,路燈忽明忽暗,她抱著膝蓋蹲在床邊,竟這樣睡了一夜。
翌日五點,房門被敲響,傳來禮貌的男聲:“陳小姐你好,我是你的向導?!?/p>
她半夢半醒地爬起來,渾身都疼,打開門一看,走廊燈光照著門前高大的身影,看見她時,薄角突然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。
她本來沒認出他,但這個笑卻記憶猶新,是昨天幫她提箱子那個戴著墨鏡的男人。他眼眸很深,看人時,像要將人吸進去;面容卻有幾分滄桑,大約常年出入沙漠,被風沙雕刻出了棱角,但滄桑掩蓋不了俊朗。這種大叔型的帥哥,還是很有市場的。
“陳小姐你好,我是岑深,這次你的沙漠之行,由我負責?!?/p>
他伸出手,手指少見的修長,指縫間卻有很深的被煙熏的痕跡。陳初雨不喜歡煙味,她輕輕碰了碰她的指腹。
岑深左右環視一番,看見墻角那個碩大的行李箱:“裝備都準備好了嗎?我檢查一下?!?/p>
她點點頭,趁著岑深檢查期間,跑到一邊偷偷給閨密打電話:“我要換向導,錢不退也沒關系?!?/p>
大早上被吵醒的閨密明顯不耐煩,斥責:“陳初雨你不是小孩子了,二十三歲的人了,成熟點行嗎?那個向導是穿越羅布泊這條線上最有經驗的人,你知道我托了多少關系人家才答應接手嗎?缺你那點錢?”
她委屈巴巴地掛了電話,岑深已經檢查完畢,抄著手站在箱子旁邊:“你是打算去走紅毯還是小學生春游?”
她裝好的各式裙子被翻出來,大包零食也被扔在地上,岑深不掩飾自己的嫌棄:“沒一樣有用的?!?/p>
她氣不打一處來:“怎么沒用了?難道不吃不喝不穿嗎?”
岑深好整以暇地看了她會兒,像在打量個傻子:“沙漠晝夜溫差極大,你要是想半夜凍死在帳篷里,我絕不攔你。還有,這種膨化食品,除了占地方,請問還有別的作用嗎?”
陳初雨那個氣呀,最后只能跺腳:“好!一會兒你帶我重新去買裝備,現在,出去,我要換衣服!”
他挑唇:“給你十分鐘?!?/p>
陳初雨大吼:“十分鐘怎么夠?化妝都要半小時!”
他轉身就走:“陳小姐,你去的是沙漠,不是香港?!?/p>
陳初雨快氣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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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】從前從前,有個人愛你很久,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
下樓時,岑深坐在門口的越野車上,左手搭著車窗,指尖夾了根煙。車是四驅越野,買回來之后他自己又進行改裝,將車體升高,裝了防滾桿,換了耐磨的輪胎,適合跑沙漠。
陳初雨站在一旁中肯地評價:“真丑?!?/p>
岑深懶得和她計較,等她上車就點火,她喊:“我還沒吃早飯呢!”
他從坐墊下掏了塊壓縮餅干扔給她,車開起來,煙味被風一吹,飄得滿車都是。陳初雨捂著嘴咳了兩聲,默默啃餅干。他偏頭看她一眼,掐了煙頭。
起得太早,車駛入高速后她就偏著頭睡過去,醒來時太陽已經爬了半邊天,能清晰看見空中被光線照耀著的細小沙礫。車內開著空調,她身上不知何時搭了條小毯子。
她嘴唇起了皮,說話聲都沙啞了:“去哪???”
“敦煌,那里是進沙漠的前站,裝備齊全?!?/p>
她“哦”了一聲,動了動身子:“好無聊,放首歌聽唄?!?/p>
岑深依言點開車載音頻,沙沙聲后,傳出她沒聽過的舊式調子。她聽了一會兒,皺起眉:“不好聽,換一首?!?/p>
接連換了幾首,都是她沒聽過的,岑深問她:“你喜歡聽什么?”
“周杰倫!”
他笑了笑:“不是我這個年代的,想聽的話,連藍牙放你手機里的吧?!?/p>
她頓時興奮,埋著頭鼓搗了半天,車內終于響起熟悉的調子,周氏情歌蔓延開,一詞一句都戳心,車內氣壓瞬間變低。
“從前從前,有個人愛你很久,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?!?/p>
她跟著節奏輕輕地哼,沙啞著嗓音幾乎要把岑深唱哭了……跟送葬似的。
幾首之后,音樂停了幾秒,車內突然響起一個男聲:“陳初雨,我愛你,我要娶你!”
她猛地睜眼,手忙腳亂地去關手機,但越慌手指越不聽指揮,岑深嘆了口氣,伸手關掉了車載音頻。
一時寂靜,半晌后,她捂著嘴偷偷哭起來。
那啜泣的聲音,像老鼠偷米,窸窸窣窣,岑深想無視都不行。他放慢車速,扯了張紙給她,她接過之后轉瞬又扔在地上。
“這紙沒有香味,我不要?!?/p>
岑深簡直覺得匪夷所思。
到了敦煌,兩人先去吃飯,陳初雨嫌羊肉有膻味,死活不吃,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川菜館,她又嫌辣。岑深面無表情地指著對面的紅旗超市:“不然就吃泡面,你自己選?!?/p>
她噘著嘴不情不愿地進了川菜館,吃飯時專心致志地把菜里的辣椒全部挑出來,看得岑深耐心全無。
岑深帶隊十幾年,敦煌這塊兒熟得跟他家一樣,吃完飯他領著陳初雨去熟人店里選裝備。他當然挑實用的,她一會兒嫌棄樣式丑,一會兒嫌棄顏色丑,要不是秉著對自己負責的態度,不想砸了這十幾年來的招牌,他真想一腳把她踹出去。
結賬的時候,老板朝陳初雨擠眉弄眼:“小姑娘第一次來敦煌吧?”
她點點頭。老板又看看貨架盡頭的岑深:“請的岑哥?”
她繼續點頭。老板笑了笑:“小姑娘,看你面善,給你句忠告,始于沙漠,止于沙漠,可千萬別在這人身上花心思,否則到頭來,傷心的是自己?!?/p>
陳初雨聽不明白,這很正常,她一直都蠢。
于是老板耐心解釋:“這些年跟過岑哥這條線的姑娘海了去了,沒幾個不喜歡他的,有的姑娘甚至愿意為了他留在這風沙肆虐的地方,那細胳膊嫩腿的,看著都心疼。但那位呢,看都不看一眼,這片土地喲,不知灑了多少姑娘的淚水?!?/p>
陳初雨有點不明白,穿越沙漠才幾天時間,這么短時間,就能愛上一個人?她咋舌:“這么厲害???那他結婚了嗎?”
“戀愛都不談,結什么婚啊,三十好幾的人了,看他那樣子,應該是打算一輩子單下去了?!?/p>
離開的時候,陳初雨若有所思。直到岑深再次發動車子,她才猛然醒悟,這個人,怕不是喜歡男的吧?
車子駛出敦煌,出陽關,駛向西北。陳初雨扒著坐墊看著身后遠去的黃土關塞,搖頭晃腦地背誦:“勸君更盡一杯酒,西出陽關無故人?!?/p>
方才岑深善心大發,還讓她下去和陽關合了張照?,F在她捧著照片美滋滋地發給閨密,閨密很快回復:不錯,保持這個狀態。向導如何?
陳初雨偷偷看了他一眼,跟閨密八卦從老板那里聽來的事。閨密笑:倒希望你能被他迷住,忘記凌山那個渣男。
提到凌山,她頓時萎靡,癱在座位發了會兒呆,又扒著車窗看著漸有沙丘的地勢,回頭問岑深:“你為什么不結婚呀?”
他手指叩了叩方向盤,摸出一根煙來,像是想到她不喜煙味,又放下,頓了頓才開口:“你看過有關沙漠的紀錄片嗎?”
陳初雨搖頭。
“在沙漠里,無論是動物、植物還是人,生存都極為不易。我剛進沙漠那會兒,線不像現在這樣好走,大片區域未被開發,人進去了,很容易死在里面。找水的時候,我們遇到一個人,他死在距離水塘五十米的地方,手臂大腿上全是自己割的傷,他需要喝自己的血來維持水分,只要再爬五十米,他就可以活下來,可惜?!?/p>
“后來我們把他的尸體帶回去,聯系了家人,他的妻子趕過來,還懷著身孕?!?/p>
“我有兩個同伴,以前一起跑沙漠的,后來遇到風沙失聯了,找到他們的時候,一個活著,一個死了,活著的那個,是因為喝了死去那個人的血,生吃了他的肉,才等到救援?!?/p>
陳初雨被他說得開始惡心,他轉頭看她,笑了笑:“小姑娘,當你看過這些之后,你會發現,結婚,在人生里真算不上什么大事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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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3】她扳回一局,以為她會得意
車子開了一天,每到一個景點岑深都會停車讓陳初雨下去拍照。車子漸漸駛離戈壁,傍晚時,到達沙漠腹地,岑深找地方停車扎營。
他們沒有偏離公路很遠,深入沙漠這種事他做過不少,但此時帶著一個連用紙都要有香味的小公主,還是不要冒險。
國家政策好,早就修筑了穿越羅布泊的公路,沿著這條路開,基本不會出事。
岑深剛把帳篷骨架打好,裹了紅綢的天際突然響起驚雷,烏云將夕光吞噬,霎時陰沉密布。之前天氣預報明明說不會下雨。
岑深趕緊收拾東西上車,向公路固定的扎營地開去。雨點很快砸下來,在沙地上砸出豆大的坑,他打開雨刷:“這是今年沙漠的第一場雨?!?/p>
“因為我來了嘛?!标惓跤甑恼Z氣理所當然,“第一場雨,初雨,可不就是因為我來了嗎?”
岑深:“……”
公路營地已經有隊伍扎營了,雨勢小了一些,他將車開到空地,正要下去,陳初雨拽住他的胳膊:“我們能就在車上睡嗎?打著雷呢,我不敢睡帳篷?!?/p>
差不多摸透她的脾性,這個姑娘吃軟不吃硬,于是他很是和善地回答:“可以啊,不過是你,不是我們,我要睡帳篷,你自己睡車吧?!?/p>
陳初雨噘著嘴,也沒反對。
半夜,岑深的帳篷突然被拉響,他翻身坐起,陳初雨帶著哭腔的聲音傳進來:“岑深岑深,我流了好多鼻血?!?/p>
他打開營帳燈,陳初雨仰著頭捂著鼻子,指縫間全是血,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氣墊床上。他將她拉進來,先用濕巾把她手上的血擦干凈,拍了拍她的后頸,等不流血了才讓她平躺下來,用棉簽蘸了水輕輕擦鼻腔里的血。她瞪著濕漉漉的眼睛,像被秋雨洗刷過后的夜空里的星星。
岑深感覺有點好笑,等幫她清理干凈了,將棉簽盒塞到她手里:“覺得鼻腔干的時候就用棉簽蘸了水抹一下?!?/p>
陳初雨點點頭,他已經彎腰出了帳篷:“你就在這睡吧,我去車上,沒有打雷了,這里睡著舒服些?!?/p>
他替她拉好簾帳,將夜色隔絕。陳初雨偷偷爬到簾帳口子處,拉開一道小小的縫隙。月光下,他就倚在車旁,點了支煙,在夜色里閃爍著一點光芒。
不知為何,這一夜陳初雨睡得很好。
只是早上起來嗓子疼得厲害,她學著岑深教她的方法先給鼻腔抹了水,才鉆出帳篷準備喝水潤嗓子。岑深已經在車旁架了個小鍋,煮了早餐。
粥里加了香菇、紅蘿卜、碎肉丁,香氣撲鼻,陳初雨連吃了兩碗,贊嘆:“我還以為這段時間都要啃餅干呢?!?/p>
他扯了張紙給她擦嘴,心相印的,有香味:“在無人區能吃上肉,是人生一大幸事?!?/p>
陳初雨捧著碗搖頭:“真搞不懂你這個人,結婚不算什么,吃肉反而成了大事?!?/p>
吃完喝完,繼續上路,方向朝龍城,這條線景點頗多,靠近樓蘭,經余純順墓,是近年來大熱的一條穿越羅布泊的線路,就適合陳初雨這種人走。
但她不干,拿著地圖瞎比畫:“我要去雅丹魔鬼城?!?/p>
岑深解釋:“雅丹不是一個景點,而是一種地貌,凡是風蝕性地貌都被稱作雅丹……”
“我不管,我就要去魔鬼城?!?/p>
得,顧客就是上帝,岑深偏離既定路線,打算帶她去邊緣看看就返回。下岔路時,另一輛霸氣十足的越野沖到他們前面,歪歪倒倒地朝著右邊那條少有車轍的路沖了過去。
岑深皺了皺眉,依舊走左邊。
陳初雨扒著窗戶問:“為什么我們不跟著他們?”
“那邊是典型的流沙地貌,很容易陷車,不安全?!?/p>
專業方面她倒聽話,“哦”了一聲就坐回來,自己在那玩著頭發。岑深看了她幾眼,覺得還挺乖的。
車子行駛了三個小時,她終于看到想看的魔鬼城,風聲吹過,打著旋兒地響,真跟魔鬼嘶吼一樣。此時她反倒害怕起來,縮在車里不肯出去。岑深覺得好笑,拖著她出來拍了幾張照,開車原路返回。
下午起了風沙,漫天迷茫,經過岔路時,茫茫黃沙中突然沖出一個揮著手臂的人影,岑深暗罵一句踩了急剎,車子在沙礫地上滑出去幾米遠,陳初雨腦袋磕在車窗上,臉都嚇白了。
始作俑者跑過來,他打開車窗,一邊檢查陳初雨有沒有傷到,一邊聽見人說:“兄弟,幫個忙,車陷流沙里了?!?/p>
陳初雨正被他捧著腦袋檢查,突然瞪大了眼睛,下一刻猛地推開他看過去。
車外是凌山,穿一身沖鋒衣,眉眼依舊??匆婈惓跤?,他也愣住。岑深在這對視的目光中來回轉了一圈,了然,打開車門。
凌山上車,幾乎不敢看陳初雨,只是不停地對岑深說謝謝。到達陷車的地方,發現情況很不樂觀,車體前半截已經全部陷下去,像根倒栽的蘿卜,車屁股朝上。旁邊站了個穿情侶款沖鋒衣的姑娘,再看陳初雨,臉色更白了。
岑深下車檢查一番,道:“你瞎開一氣了吧?剛陷下去我還能開出來,這樣只能找拖車公司了?!?/p>
凌山認命地打電話聯系拖車,這期間陳初雨一直坐在副駕駛,不說話,也沒動。岑深對打完電話的凌山道:“先坐我車回去吧?!鳖D了頓,回身看向車內,請示,“可以嗎?”
陳初雨不自在地動了一下,點點頭。
兩人上車,秦霜看見陳初雨時也很驚訝,誰都沒說話。岑深掉轉車頭,嘴上叼了根剛才還沒抽完的煙:“我們今晚要在公路營地露營,要能遇到車,你們就搭車走,遇不到就只能在營地待一晚?!?/p>
后面凌山應了一聲,車子駛上路,煙味一飄,陳初雨已經捂著嘴開始咳嗽,他只手掐掉煙頭,朝她笑笑:“忘了你聞不慣,下次不抽了?!?/p>
后頭凌山臉色古怪,過了好半天,還是秦霜先開口:“沒想到會在這遇到,好巧啊,你說是不是,初雨?”
含笑的嗓音,岑深聽著有點刺耳,偏頭看陳初雨,她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成拳,嘴唇開合好幾次才擠出一個笑:“是啊?!?/p>
秦霜嗔笑一聲:“人家蜜月旅行都去什么巴厘島馬爾代夫,結果凌山倒好,非拖我來沙漠自駕,說是更有意義,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?!?/p>
岑深又忍不住去看陳初雨,果然,濕漉漉的眼睛已經蓄了一眶淚,嘴皮都咬出血了。他聽不下去,正想說話,她卻突然開口。
“是啊,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,明明曾經是我說想要一個有意義的沙漠蜜月,現在陪在他身邊的是你,他卻還是帶你來了?!?/p>
她回頭,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,笑得人畜無害:“對了,你知道周杰倫嗎?我最喜歡的明星,他也在你們那個古堡結的婚呢?!?/p>
這回輪到秦霜臉色發白了。岑深在心底笑,這小丫頭,他還以為是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,沒想到咬人還挺疼。
她扳回一局,以為她會得意,他偏頭去看時,卻看見眼淚從她眼角無聲無息地滑了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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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4】跟他走過沙漠的姑娘,鮮有不被他迷住的
凌山運氣不好,一直到入夜都沒遇到車,只能和他們一起在營地扎營。岑深給了他們備用帳篷,兩個人在那比畫著搭。
陳初雨抬了個小板凳坐在車邊,面前架著鍋在燒水,她雙手托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等著水開,旁邊岑深在扎營,時而回頭看她一眼,覺得她這模樣乖巧得過分。
凌山不比岑深經驗豐富,晚飯當然只有提前買好的零食,這邊卻煮著面條,熱氣蒸騰,香味撲鼻,饞得人流口水。
陳初雨端著小碗一邊吃一邊瞄那邊的情況,偷偷跟岑深說:“要不分他們一點吧?”
岑深笑:“只給男的,不給女的?!?/p>
她目瞪口呆:“這樣……不好吧?”
和她待得久了,會越來越覺得她的可愛之處,他失笑,揉揉她的頭站起身來:“要不過來煮點面?我們存貨還多?!?/p>
凌山還沒答話,秦霜已經開口回絕:“不用,零食挺好吃的?!?/p>
岑深三十好幾的人了,對這些年輕人的小九九實在看不上眼,笑著搖了搖頭,便也不再強求。吃完飯,凌山他們的帳篷還沒搭好,再看這邊,已經弄完一切,陳初雨正在不遠處的沙丘上摘草玩,岑深洗著鍋碗,看上去體貼又穩重。
不多時,凌山走過來,先遞上一根煙,點燃,煙圈在黃昏中蕩開,他才開口:“跟初雨認識多久了?”
岑深算了算,笑道:“不久?!?/p>
他嘆了口氣:“是我對不起她,不過現在看見有你在她身邊,我也放心?!?/p>
岑深偏頭看眼前年輕的男人,覺得有點好笑:“我不是你用來減輕負罪感的工具,勞煩把你的愧疚收回去?!?/p>
凌山被他說得臉色發紅,那邊陳初雨突然一聲尖叫:“??!岑深救命!”
他嚇得煙都掉了,趕緊去看,才發現是她沒站穩從沙丘上滾下來,抱成一團,跟個熊貓似的,骨碌碌一溜煙滾到了底,帶起一路的黃沙。
他憋著笑跑過去扶起她,她滿身滿頭都是沙,眼睛都睜不開,邊走邊號。岑深牽著她走到車邊,打了水洗臉,又用棉簽一點點清理干凈她耳朵鼻子里的沙,做這些的時候,她就端正地坐在小板凳上,像幼兒園等發糖的小朋友。
他半跪在她身邊,趁著清理的空當湊近她耳朵,低笑:“今天乖得有點過分啊,做給誰看呢?”
她輕輕哼了一聲:“他以前嫌我太吵太煩,我專門做給他看,氣死他?!?/p>
岑深失笑,說她是小朋友,還真是小朋友行徑啊。
今晚夜色不錯,天邊掛著一輪明月,他坐在帳篷里翻雜志,陳初雨早跑到沙丘頂上看星星去了。
片刻后,隨著風聲傳來爭吵。他探出身去,旁邊凌山的帳篷不知道什么時候空了,沙丘那頭爭吵愈演愈烈。他嘆了聲氣,起身走過去。
腳步踩著柔軟沙子走去,一點聲音也沒有,離得近了,他終于聽見凌山說:“小霜是我的妻子,輪不到你來指責她,我們是對不起你,可我們已經結婚了,你還想怎么樣?”
月色下,她總是濕漉漉的眼睛腫得通紅,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“初雨你知不知道,曾經和你在一起有多累?你什么都不懂,天真地以為全世界都是好人,我什么都要護著你,我也會累的啊?!?/p>
她后退兩步,像因害怕而退縮,嘴里小聲地辯解:“我什么都沒做啊,剛才是她先來找我的……”
秦霜冷笑:“不是你罵我不知廉恥嗎?”
“差不多行了?!贬罱K于走近,語氣淡淡,將還在后退的陳初雨拉到自己身后,目光從秦霜身上掃過,最后才落在凌山身上,譏諷地笑了一聲,“你曾經追她的時候,不就是愛她那份天真嗎?最后反過來,天真倒成了你不愛的理由?”
凌山被他堵得沒話說,秦霜仍盛氣凌人:“岑先生,你幫了我們,很感激,但這是我們之間的事……”
“什么你們之間的事?”他淡淡打斷,“我的女孩兒,是拿來給你們欺負的?”
話落,他拉著陳初雨走了。
一直回到帳篷,她才壓抑地哭出來。岑深找來棉簽蘸了藥,拭擦她嘴上流血的傷口:“一緊張就咬嘴皮這個毛病,得改?!?/p>
她哭得打嗝:“岑深,我不想再看見他們了?!?/p>
他點頭:“那我現在就把帳篷收回來,趕他們走?!?/p>
她抬起一雙眼淚汪汪的眼,抽抽搭搭的:“這……這樣不好吧?”
他笑了笑,替她鋪好睡袋,才轉身離開帳篷,隔著拉鏈道:“別想了,快睡吧,明天起來就看不到他們了?!?/p>
陳初雨紅著眼點頭。
第二天早上五點,天還沒亮,凌山的帳篷就被人拉開,岑深面無表情地站在外面:“幫你們叫了輛車,起來走了?!?/p>
凌山訝然:“這么早?”
岑深側身讓他能看見不遠處打開的車燈:“十分鐘搞定?!鞭D身要走,頓了頓又轉過身來,“聲音小點,不要吵醒初雨?!?/p>
里面秦霜臉色漆黑。
陳初雨起來時,營地果然已經不見凌山的影子,她有點失落,但轉瞬又拋諸腦后。岑深坐在車頂抽煙,看見她時,朝她揮揮手。
他嘴里還叼了根煙,玩世不恭得像個小痞子,哪有三十多歲人穩重的模樣。
她突然有點明白,為何裝備店老板會說,跟他走過沙漠的姑娘,鮮有不被他迷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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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5】他不知道,只是那條回家的路,突然變得不再那么冰冷了
到達后面的景致時她開始變得有點意興闌珊,岑深帶她去看了樓蘭古跡,還逼著她比出剪刀手拍了游客照,又帶她去余純順墓拜祭,恭敬地遞上幾瓶礦泉水。
墓前堆滿礦泉水,他邊開車邊跟她解釋:“余老前輩當初留下一張‘我向東去找水’的字條后便失蹤,所以大家來拜祭時都會帶上水?!?/p>
她點點頭,由衷贊嘆:“你懂得可真多,你是什么時候開始跑沙漠的?”
他突然不說話,陳初雨以為自己說錯話,抿了抿唇坐直身子,他才開口:“很早以前,高中輟學之后就過來了?!?/p>
“為什么輟學?”
“交不起學費?!?/p>
她“哦”了一聲,自小生在優渥的環境,自然不懂窮苦人的艱辛。岑深笑了笑:“不問為什么交不起學費?”
她咬咬唇:“這屬于隱私了吧?可以問嗎?”
他便真的沒有再回答。
到補給小鎮時,岑深去補給裝備,陳初雨也跑了幾趟超市,吭哧吭哧搬了不少東西。岑深回來一看,后座都堆滿了。
全是礦泉水,車子都壓得下塌了幾分,他補充的補給沒地方放,讓她把水退一半回去,她死活不干,護著那堆水跟護命一樣。
“你跟我講了那么多渴死在沙漠的故事,多準備點以防萬一?!?/p>
岑深耐心解釋:“我準備的水已經足夠了,不會把你渴死在沙漠的?!?/p>
她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:“不行,我跟別人不一樣,我得多準備點?!?/p>
岑深就覺得奇怪,沒見你多條胳膊多條腿?。骸澳牟灰粯恿??”
“我是水做的姑娘?!彼f,“容易缺水?!?/p>
兩人還在就水的問題爭執,那頭車隊突然一陣轟動,陳初雨瞬間被吸引過去,顛顛地跑去看熱鬧了。岑深趁機把水退了一半,接下來要走的路不如國道,輪胎容易吃土,車子重了,不方便也不安全。
陳初雨回來時,看見水被退了頓時不高興,但臉上的小激動又藏不住,憋了半天還是被激動占了上風:“我聽他們說,剛才在西區雅丹地發現一具風化的尸體?!?/p>
岑深握住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:“具體還有什么?”
“好像是個男的,他們說起碼有三十年了?!?/p>
岑深沉默片刻,掉轉方向:“我們也去看看?!?/p>
車子開了一個小時,終于到達發現尸體的地方,周圍區域已經被黃線圍了起來,專業的搜救人員正在檢查附近沙域是否有其他遺體。
岑深看見好幾個帶線的熟人,下車去攀談。陳初雨跟只兔子一樣左竄右跳,頭一次見到這種事情,既激動又害怕。
那頭,突然爆發出爭吵,她回過頭去,看見岑深正被工作人員圍住,從來穩重淡漠的人,此刻血氣上臉,額頭青筋都暴起了。
她拔腿沖到他身邊,正聽見他嘶吼的嗓音:“那是我爸!”
尸體風化的衣服里有身份證,名字是岑建東。
一直到跟著搜救隊回到鎮上,岑深一句話都沒說,只是將腦袋埋在雙臂間。他的身上,終于能看出點屬于三十多歲的滄桑。
陳初雨陪在他身邊,想說什么又不知從何說起,最后試探著問:“要不要,先通知你母親?”
好半天,他喑啞地開口:“她早就過世了,我高中的時候?!鳖D了頓,“她過世之后,我就輟學了?!?/p>
在那間小小的待客間,等待認領尸體手續的過程中,岑深三言兩語講述了他的過去。算起來,他帶線跑沙漠,算是子承父業。
父親當年做的就是這個,那個時候不比現在,無論是條件還是設備都太過簡陋,注定這條路上危險重重。母親幾次勸慰,他都不聽。他熱愛沙漠,像逐日的夸父,至死都不曾停下。
后來果然出事,失蹤之后尸體都沒找到,母親看著不過一歲大的他,總在夜里偷偷地哭。母親過世后,他機緣巧合再次踏上父親走過的路。他想,他是該給父親收尸的。
只是這么多年過去,直至今日,他才終于找到父親。
他還有力氣沖著陳初雨笑:“看來你是我的吉祥物?!?/p>
她絞著手指,不知如何安慰,想了想,輕手輕腳走近,摸了摸他的頭。
“有時候挺恨他的,沒有做好成家照顧妻子的準備,那就把自己獻給沙漠一輩子也不要結婚啊,這樣一走了之,算什么男人!”
陳初雨想,原來這才是他不結婚的原因。
他嘆了口氣,順著她的手靠近,腦袋剛好靠在她小腹上。她又小又瘦,小腹卻暖烘烘的,像個小太陽。
沒多時,工作人員叫他去簽手續,他起身離開,走至門口回過身道:“接下來的路,我就不陪你一起了,我要帶父親回家鄉安葬。你如果想走完,我找人接替?!?/p>
她搖頭:“不去了,我想回家?!鄙裆珔s帶著幾分落寞。
他看了她半天,朝她招招手:“過來?!?/p>
她噘著嘴走近,被他按住腦袋揉了揉:“你想和我一起去嗎?那里沒什么景點,但小吃還挺多的?!?/p>
她瞬間有了精神:“好??!”
本以為,找到父親遺體的那一天,會令他感到如墜深淵的絕望,但此刻,卻他意外的平靜,是因為有個小太陽在身邊照著嗎?他不知道,只是那條回家的路,突然變得不再那么冰冷了。
?
【6】于她而言,一切都才剛剛開始
回程的路上,途徑敦煌,岑深把壞掉的裝備零件拿去修理,裝備店老板把在貨架邊挑挑揀揀的陳初雨叫到一旁。
“小姑娘,沙漠之行好玩不?”
陳初雨點頭:“挺好玩的?!?/p>
“那你有沒有被岑哥迷???”
她思索一會兒,老實地點頭:“說實話吧,有點兒?!?/p>
老板一拍大腿:“我說什么來著!這下完了吧,又是一個小姑娘在這栽了跟頭,要淚灑敦煌了啊?!?/p>
她撓了撓頭:“但是我覺得,他被我迷得更嚴重點兒?!?/p>
老板的號叫卡在喉頭,見鬼一樣看她。
岑深從門口跨進來,笑吟吟的:“在聊什么?”走近,揉了揉陳初雨的頭,“你字條上寫的我都買了,不過膨化食品這種,有一兩包就夠了,你要那么多做什么?”
“我喜歡?!?/p>
“行行行,那走吧。老周,走了啊?!?/p>
他跟老板揮手,拉著陳初雨就走。直到兩人上車離開,老周才狠狠拍了自己一下的臉。
離開敦煌時,陳初雨扒著坐墊看了很久。
于別人而言,始于敦煌,止于敦煌,于她而言,一切都才剛剛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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